第43章 星河永存8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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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3章 星河永存8
這不是夢，當然不是夢。
沈往笑了，他本就樣貌極好，一雙桃花眼微微上翹，帶著令人安心的溫和感和若有若無的惑人氣息，惹得人忍不住一直看著他。
“周隊長是終於發現不對了？”
突然被喊隊長的周向折：……
說實話，沈往幾乎不喊周向折隊長，也就是在剛認識的時候還有點口頭禮貌喊兩聲，之後就再也沒喊過，他本質上就是個以自我為中心的人，對其他人不會有過多的尊重，連個稱呼上的尊稱都不屑於開口。
也就只有陰陽怪氣的時候才舍得喊他一句‘隊長’。
周向折剛打算解釋，砰的一聲，劇烈的晃動讓他們險些站立不穩。
沈往嘖了一聲，“你幹的好事。”
這裏壓根就不是夢境，是畫作，夢境或許因為虛擬無法觸碰，但畫作可是真正的顏料和白紙，【鹿神】擁有極其強烈的腐蝕性，在他使用完天賦後整個建築都褪了一層顏色。
周向折也意識到了什麽，兩人迅速離開這裏。
在離開醫院的瞬間，面前的建築轟然倒塌，只餘下斷壁殘垣。
“如果你不是夢，那麽這裏應該也不是夢。”周向折註意到了更多的細節，“這個地方與其說是我的夢，不如說是我經歷過的和想要做的事情的結合體？”
沈往瞥了他一眼，“因為這裏是畫作，百目的畫作。”
“A級汙染物百目？”周向折有些意外，“它還活著？”
“不是它本體。”沈往思考著怎麽把這件事圓過去。
啊，對了！
“是院長給我指了來找你的路，但是在到達位置後發現了叛逃者【嵐】，我想避開但沒有成功，被他推進了畫作裏。”
好哥哥，幫我頂個鍋，反正你現在又不在這裏。
“又是嵐？”周向折皺了下眉，接著他又看向沈往，“那你為什麽會出現在汙染源裏？在任務前強立安和我溝通過很多次，每次都和我保證你負責的是汙染源外的其他汙染事件。”
“這件事怪不了他，我在3號區域調查的時候不小心走進汙染源裏，3號區域和汙染源是貫通的。”
“貫通？”周向折非常意外，“汙染源在擴張，周邊出現汙染區域，但所有汙染物本體依舊被攔在汙染源內，二隊還沒有廢物到把裏面的高級汙染物放出去，那麽怎麽會有地方和汙染源貫通？”
沈往漫不經心的回答：“我在3號區域發現了一條不存在的河流，非常寬闊且是活水，河流憑空出現也並不是汙染物的盤踞點，我當時順著河尋找源頭，走著走著就進了汙染源，還恰好碰到了小二十一。”
“那個吃飯時經常偷跑出去玩秋千的男孩？”
沈往嘖了一聲，“你的記憶力還真是好到離譜，我當時差點都對不上號了。”
周向折輕輕的嘆口氣，“他帶你去孤兒院了嗎？我去過，但他們不讓我進去。”
“看樣子傘也拿不回來了。”
“不是都說了嗎？我重新送給你一把新的傘。”沈往沒想到他還在在意這些，“那把傘留在孤兒院裏，就當是和回憶放在一起，現在的我們和小時候又不一樣。”
聞言周向折轉頭看向沈往。
片刻後周向折點點頭，“好，我想要一把可以兩人用的傘。”
周向折想：這場相認很有意思。
他們沒有哭著抱在一起，也沒有質問為什麽現在才相逢，甚至沈往都沒有問他為何一直都知道他是小十五而不相認，他們就是這樣普普通通的確認了對方的身份，然後一如既往的交換任務信息。
就像是他們沒有隔了十幾年，沈往依舊只是去醫院治療那麽幾天。
終於在治療完畢後，對著在醫院門口等著他的小七揮揮手，不需要說明他們就都明白。
他回來了。
不會尷尬不會陌生，不會覺得對方已經長成了其他的模樣，用著同樣的語氣同樣的姿態同樣的微笑。
雖然聽沈往的意思是……其實他在來這裏之前就知道他是小七了，但周向折覺得自己暴露的實在是太多，也無法判斷是在什麽時候被他看出來。
“可以兩個人一起用的傘？”沈往奇怪的看了他一眼，“你準備和誰一起用？”
周向折想了想，“可以和送我傘的人一起用，不過可能會遭到別人的視覺攻擊。”
沈往：……
想想也知道，周向折是中央城的大紅人，平日裏都在外面做任務，好不容易回來一次，竟然一反常態和另一個人一起撐傘，所有人不得驚掉下巴，這樣可怕的一幕不仔細看看以後看不到了怎麽辦？
沈往嫌棄的嘖了一聲，“幹壞事別拉上我，我沒這種興趣。”
轟的一聲，又是玻璃碎裂的聲音。
他們轉頭看向不遠處的天空，蝴蝶們組成的人形還在大力的撞著玻璃。
“既然這裏是畫作，他在撞的是畫框玻璃？”周向折突然反應過來。
“應該是吧。”沈往漫不經心的回答。
“能把它直接放進來嗎？”周向折琢磨著，“本來是想在夢裏找到他的本體。”
沈往瞥了他一眼，“這裏不是夢。”
“我知道，不管是不是夢都行，我只想接觸到它。”
“如果他的原身真的是安恒，那麽我判斷它的形態非實體，而是以精神狀態游蕩，我需要抓住它的靈魂。”
沈往聽明白了。
這個汙染物就跟玄學小說裏的靈魂出竅一樣，它原身是植物人，但在被汙染後靈魂離開身體到處作惡，還能把被汙染的人變成葉子掛在樹上，毛毛蟲啃食了葉子後蛻變成蝴蝶，蝴蝶受他操控，成為他的代言人。
“按照它的發瘋程度，應該很快就自己撞碎畫框玻璃了。”沈往說。
他的眸子閃過一瞬的紫，悄悄的把他豎起來的八層玻璃減去五層，嗯，現在幻蝶已經在撞第三層了。
“我其實很好奇一件事。”等事情做完後，沈往改變話題。
周向折看向他，“什麽？”
“這裏是以你為藍本的畫作……嗯，嵐說的。”
“既然是你的過去為藍本，我也看到了孤兒院和這家醫院，那為什麽沒有雨棠南城和你殺死過的S級汙染物【鹿神】呢？”
沈往好奇的問：“這對你來說不是一件大事嗎？”
周向折似乎沒有考慮過這樣的問題，沈往問後他猶豫了一下，就這麽沈默住了。
S級汙染物【鹿神】是成就了周向折名聲的可怕敵人，周向折為了處理掉它付出了很多，天賦的難以使用、汙染度居高不下甚至是外貌的改變，這件事幾乎改變了他整個人生。
可這副畫作裏竟然沒有出現過一絲一毫關於鹿神的東西。
豈不是很奇怪？
“或許它不是沒有。”周向折說出這句話，但實際上連他自己都不確定，“而是藏在什麽地方。”
“藏？”
“它是由鹿神教萬千信徒誕生出來的S級，每個信徒都會虔誠的為它奉獻自己的身體，鹿神也同樣是以精神存在的汙染物，所以這就導致它可以侵占每個信徒的身體進行轉移。”
“當年找到它都花費了大量人力，甚至為了確定他的位置，防汙染中心使用誘餌計劃，派人刻意被汙染並引誘鹿神進入自己的身體。”
沈往好奇，“成功了嗎？”
“當然沒有。”周向折搖頭，“那些被汙染的人都成了它最虔誠的信徒。”
“那你是怎麽找到它的？”
周向折再次沈默。
沈往意識到了什麽，他嘖了一聲，“我知道了，又是你那些‘舍己為人’的辦法？”
“也不算。”周向折道：“只是鹿神也知道，汙染並支配一個S級異變者，比汙染幾千個普通人更合算。”
人是利益動物，由人變成的汙染物自然也是逐利的怪物。
所以，只不過是周向折的一點暗示，它便想要試試控制一個S級異變者，反正就算是失敗了也可以轉移到其他信徒身上，然而它不知道周向折的天賦是【吞噬】，所以一旦它進入周向折的身體便再也無法離開。
逐利者終究會敗在利益上。
“好吧。”沈往聳聳肩，“反正是以前發生的事情，繼續追究下去就顯得討人厭了。”
周向折註視著沈往，金色的眸子裏帶著一點很輕微的笑意。
他其實很想讓沈往追究下去，因為他能從這些話語中感受到沈往正在在意他。
人總是喜歡別人的關心，當然也包括他。
“我們去蝴蝶撞墻的位置，正好可以在第一時間接觸。”沈往說。
周向折看著沈往邁出腳步，和他同款式的黑色作戰服被風掛起，揚起一個衣角，露出裏面同色的緊身服。
“沈往。”他喊了沈往的名字。
沈往停住腳步轉頭看向他，卻迎來了一個擁抱。
周向折的身上很暖，他有點潔癖，所以身上的衣服從來都很幹凈，不同於他本人冷酷的外貌帶著暖暖的陽光味道。
周向折想：雖然很俗，但是我想擁抱他。
“沈往。”周向折又喊了他的名字一次。
“小十五，我好想你。”
沈往感受到周向折擁抱裏的力度，眼底深處的冷淡就這麽一點點軟化下來，眼神裏久違的染上了溫情。
他伸手回抱回去，將這個完成了一半的擁抱做完。
“嗯，我知道。”
……
另一邊，蝴蝶總算撞碎了最後一層玻璃，它們謹慎的往前飛，直到確定前面沒有玻璃了才放下心來，蝴蝶們上下翻動，將形體拉長又縮短，顯得更加詭異。
它發出扭曲的笑聲，到處搜尋著周向折和沈往的所在地。
“人在哪裏？！”
“要重新把你們塞進夢境裏去！”
“不能醒來，我的夢誰都不能醒來！”
幻蝶凝聚成一個人的模樣，但周向折怎麽說也是個S級異變者，以他為藍本的畫作非常大，它的眼前到處都是它不認識的建築，要是這麽尋找還不知道要找多久。
在猶豫過後，幻蝶瞬間散開，無數蝴蝶四散朝著不同的方向飛去。
這才是尋找他們的最好方法。
所有的蝴蝶都是它，只要找到他們就可以召喚回其他蝴蝶再凝聚到一起。
周圍是大大小小的涼亭，一座座建築屹立在涼亭周圍，蝴蝶們不斷飛舞，但就在這時，哢嚓一聲，天空響起驚雷。
“嗯？”幻蝶擡起頭來望向天空。
天氣逐漸陰沈起來，空氣中的水汽也越發的重，不過幾分鐘雨水竟然稀裏嘩啦的落下來，蝴蝶翅膀變得沈重，它們飛舞得越來越慢，最後只能停在能擋住雨的地方避開這些雨水。
幻蝶卻難以理解。
“為什麽？”
“只是普通下雨而已，卻影響了蝴蝶飛行？”
幻蝶是以精神狀態存在的A級汙染物，所有的蝴蝶都是它支配的寄生汙染物，換句話說：蝴蝶其實是它汙染的具象化。
普通的雨當然不會打濕蝴蝶的翅膀，也不會影響它們的飛行。
可是現在，這場雨卻真真實實的影響到了一切。
幻蝶的心沈到谷底，它下意識覺得不對勁，但又覺得又能有什麽不對呢？
它可是精神汙染物，一旦出問題就可以迅速離開，根本就不會受到傷害，甚至連一個S級異變者都只能選擇進夢境找它。
所以，一定沒事。
幻蝶安慰著自己，卻越發的覺得焦躁不安。
它作為A級汙染物在這個汙染源裏盤踞近二十年，從未遇到過比它等級還高的汙染物，所以它不明白這種焦躁不安是出於汙染物的本能，是獵物對狩獵者最本能的恐懼。
雨越下越大，到處都濕漉漉的，蝴蝶們的翅膀都黏在一起，像是塗上了膠水，連顫動都無能為力。
轟隆一聲，雷聲更大了，天色也越發的昏暗。
幻蝶終於開始打退堂鼓，它想離開。
它操控著一只蝴蝶往外飛，但剛離開藏身的亭子一沾到水便慘叫一聲。
劇烈的疼痛讓它差點直接暈過去，沾上水的翅膀如同沾染上濃烈的硫酸，轉瞬間便腐蝕了大半。
“這是什麽？！”幻蝶驚恐的大喊著。
雨聲中傳來撞鐘的聲音，幻蝶猛地轉頭看向鐘聲發出的方向。
什麽都沒有，到處都是雨水，沒有鐘也沒有人，大雨傾盆落下，幾乎所有的蝴蝶都沾染上水漬，它們連一點反抗都沒有的直接被腐蝕，在雨水下只殘餘焦黑的痕跡。
“咚，咚……”
撞鐘聲越來越近，幻蝶不斷的試圖尋找，卻一無所獲。
“你是什麽？”
“你在哪裏？”
“你想幹什麽？！”
撞鐘聲還在繼續，甚至連幻蝶不存在的耳朵都要破損流血，幻蝶想要沖進雨水裏眼前卻是腐蝕成黑渣的蝴蝶，它一動都不敢動。
鐘聲停歇，還未等幻蝶松一口氣，緊接著傳來的便是隱隱約約萬人重合的祈禱音。
“這世界正陷入錯誤，我們皆是貪婪的罪人。”
“神明降下懲罰，所有人類都將無家可歸。”
“世界傾倒，日月無序，唯有偉大的‘鹿神’現身庇佑！”
“偉大的鹿神！包容的鹿神！神聖的鹿神！”
幻蝶看向雨中，在雨落裏似乎有人類的痕跡在一點點接近。
“誰？”幻蝶想躲，但周圍全都是雨。
雨形成一片幕布，遮擋住所有視線，混混沌沌的雨霧中只能看到一個個影子。
它什麽都看不清。
“鹿神為庇佑而來，灑下恩澤萬物的雨；鹿神為救世而來，留下供人敬仰的影。”
“人人為鹿神，鹿神為人人。”
“你又是誰？為何來面見鹿神？”
幻蝶再也待不住了，強烈的恐懼感侵占了它的大腦，它迅速操控一只蝴蝶強忍疼痛撞入雨幕中。
如果再不離開的話，會死！
但即使如此，它也沒有逃離，一條條金色的絲線在雨中抽出，每一根絲線都牢牢的困在它看不見摸不著的靈魂上，幻蝶尖叫著掙紮，但絲線卻越來越緊，直到蝴蝶翅膀都齊齊被切斷落下。
“啊！”幻蝶疼得大叫，“放開我，放開我！”
“□□徒！”
“不純粹的信仰是對鹿神的褻瀆！”
“殺死它！”
“不對，要感化他，鹿神從不殺生，鹿神如此仁慈，沒關系，他會被鹿神感化。”
幻蝶睜大眼睛，它眼睜睜的看著那條金色的絲線自雨幕中鉆入蝴蝶的腦殼，彩色的蝴蝶翅膀一點點被染成金色。
“不！”
不遠處，沈往和周向折猛地擡起頭來，他們齊齊看向遠處的天空。
沈往是畫作的主人，周向折是畫作的基礎，所以他們同時感覺到了不對勁。
“怎麽回事？”沈往皺了下眉，“那邊，下雨了？”
周向折也奇怪，“畫作裏也會下雨？不是說畫作最忌諱被雨淋濕嗎？”
他們對視一眼，眸子裏帶著謹慎。
沈往看著那片烏雲沈默了片刻，“周向折，雨棠南城為什麽會叫雨棠南城？”
“國內有五大高墻，分別在不同的方向，為了保留原區域的特色取得名字，雨棠南城是由於高墻位置在過去名為‘雨城’，便取了雨字。”說到這裏周向折皺了下眉，“所以雨棠南城常年多雨。”
“……不是吧。”
沒有繼續溫存下去，他們立刻趕往下雨的地方。
剛踏出那條街，他們的眼前便迅速換了個地方，雨嘩啦啦落下，瞬間濕透了他們全身的衣服。
沈往擦了一把臉上的水，“好大的雨。”
周向折一頭銀色長發被打的濕漉漉黏在一起，他擡起眸子看向前方，眼神裏帶著銳利和寒意。
伴隨著新的敲鐘聲一起出現的是一具棺材。
棺材隱隱約約陳列在雨中，很快就被灌滿水，雨劈裏啪啦打在水面上，泛起一圈圈漣漪，沈往想過去看看，卻被周向折一把拉住。
“我感覺不對勁。”周向折說：“別過去。”
沈往看著周向折，“為什麽？”
“我的天賦回來了。”周向折微微皺眉。
在吞噬掉鹿神後周向折就無法再使用自己的天賦，那是一種管道被淤泥堵塞的感覺，但是現在他感覺那條名為天賦的管道似乎被沖開了一點，他隱隱約約可以勉強使用。
這可不是一件好事。
吞噬和鹿神是一種制衡，它們在周向折的身體裏誰都無法幹掉誰，於是只能僵持下去，周向折成為了活著的禁錮鹿神的牢籠，鹿神也同時致使周向折的天賦無法正常使用。
雙方一旦出現一點改變都是一件大事。
沈往明白了周向折的意思，他點點頭沒有繼續往前走，但棺材卻發生了響動。
先是砰的一聲，棺材劇烈的晃動起來，伴隨著晃動的還有尖叫和嗆咳聲。
“放開我！放我出去！”
沈往聽出來，這好像是……幻蝶的聲音？
“救我，救救我！”
“為什麽你們都沒有發現，咳咳，我醒著，我一直都醒著！”
“咳，咳咳，我還活著，我能，聽到你們說話，不要放棄我！”
周向折比沈往更懂一些，他很快就明白了幻蝶是什麽意思。
“安恒雖然是植物人，但大概率是那種有感覺能感知到外界但無法醒來的植物人。”周向折說：“他躺在病床上，能清晰的知道自己被家人拋棄，被接到臨終關懷中心，甚至連動都動不了一下。”
“也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他才會認為睡覺是一件可怕的事情，才會擁有這樣的汙染天賦，並執著的拉著受害人進入夢境。”
沈往想了想自己如果沒有睡著，但是一直閉著眼睛身體無法動彈，能聽到所有聲音，皮肉躺到爛掉發臭，就算是疼到快死了也無法發出信號。
……比癱瘓的人還悲慘。
轟隆一聲，一道閃電照亮了整個雨幕。
也就是在這時沈往和周向折才發現在棺材後面站著無數人影，他們影影綽綽的站在雨裏，每個人都雙手交握，形成虔誠的手勢。
而無數條金線連接在棺材上，將整個棺材都包圍起來。
撞鐘聲越來越近。
周向折眉頭皺的越發的緊，他浸在雨水中註視著那些人影，是他將鹿神吞噬，所以他也萬分熟悉站在雨中的這些人，他的記憶力那麽好，甚至可以想起這些受害者在三年前站在什麽位置，被鹿神控制到什麽程度。
所有人影齊刷刷擡起頭來，金色的瞳孔裏倒映著沈往和周向折的身影。
沈往看著它們，“這是畫作裏的鹿神？”
“不。”周向折卻搖搖頭，“它們身上的汙染和鹿神一樣。”
“鹿神很特殊，它是以信仰被汙染，誕生便是S級的汙染物，不只是信徒，就連雕像、文學、畫像也會給予它力量。”
說著周向折皺起眉頭來，“以我為藍本的畫作裏不可能不出現【鹿神】。”
所以，鹿神便以這樣特殊的形式洩露出些微汙染，凝聚在畫作中和周向折遙遙對立。
人影們舉起手來，金色的眼睛似乎在發光。
它們齊聲呼喊——
“鹿神！歡迎歸來！”
“鹿神！世界需要您！”
“鹿神！請您憐憫你的子民！”
明明只是S級汙染物散發出來的細微汙染，在此刻卻遠比沈往見過的所有A級汙染物都要詭異。
“世界才不需要這樣的怪物。”周向折開口。
只見那個慣常平淡的男人眉眼裏充斥著冰冷，他的神情可怕又疏離，整個人像是寒山上的冰，雨水打濕他身上的衣服，卻讓他更增危險感。
“滾回去。”
人影們沒有撤退，它們甚至沒有停下嘴巴，依舊舉著手繼續齊聲呼喊。
周向折眼神裏越發危險，他折起自己的袖口，露出手腕上銀色的手鏈，他並沒有拆下它們，而是普普通通的對著人影伸出手來。
在他攥起手的那一刻，所有人影的呼喊都突兀停止，它們舉著手，眼神呆滯的看著天空。
一只漆黑的帶著耳朵的球狀物突然從地面鉆出，如同海豚躍出水面，但它不是出來玩，而是一口將呼喊的人影全部吞掉。
黑色的球狀物落回地面，尾巴還在外面晃了晃。
沈往：……？
沈往轉頭看向周向折，此時的周向折輕輕的松了口氣。
周向折沒有使用鹿神的汙染，他甚至連汙染抑制器都沒有拆下，所以，這其實是周向折原本的天賦。
S級天賦【吞噬】，可以將所有低等級汙染物全部吞噬的能……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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沈往笑了，他本就樣貌極好，一雙桃花眼微微上翹，帶著令人安心的溫和感和若有若無的惑人氣息，惹得人忍不住一直看著他。
“周隊長是終於發現不對了？”
突然被喊隊長的周向折：……
說實話，沈往幾乎不喊周向折隊長，也就是在剛認識的時候還有點口頭禮貌喊兩聲，之後就再也沒喊過，他本質上就是個以自我為中心的人，對其他人不會有過多的尊重，連個稱呼上的尊稱都不屑於開口。
也就只有陰陽怪氣的時候才舍得喊他一句‘隊長’。
周向折剛打算解釋，砰的一聲，劇烈的晃動讓他們險些站立不穩。
沈往嘖了一聲，“你幹的好事。”
這裏壓根就不是夢境，是畫作，夢境或許因為虛擬無法觸碰，但畫作可是真正的顏料和白紙，【鹿神】擁有極其強烈的腐蝕性，在他使用完天賦後整個建築都褪了一層顏色。
周向折也意識到了什麽，兩人迅速離開這裏。
在離開醫院的瞬間，面前的建築轟然倒塌，只餘下斷壁殘垣。
“如果你不是夢，那麽這裏應該也不是夢。”周向折註意到了更多的細節，“這個地方與其說是我的夢，不如說是我經歷過的和想要做的事情的結合體？”
沈往瞥了他一眼，“因為這裏是畫作，百目的畫作。”
“A級汙染物百目？”周向折有些意外，“它還活著？”
“不是它本體。”沈往思考著怎麽把這件事圓過去。
啊，對了！
“是院長給我指了來找你的路，但是在到達位置後發現了叛逃者【嵐】，我想避開但沒有成功，被他推進了畫作裏。”
好哥哥，幫我頂個鍋，反正你現在又不在這裏。
“又是嵐？”周向折皺了下眉，接著他又看向沈往，“那你為什麽會出現在汙染源裏？在任務前強立安和我溝通過很多次，每次都和我保證你負責的是汙染源外的其他汙染事件。”
“這件事怪不了他，我在3號區域調查的時候不小心走進汙染源裏，3號區域和汙染源是貫通的。”
“貫通？”周向折非常意外，“汙染源在擴張，周邊出現汙染區域，但所有汙染物本體依舊被攔在汙染源內，二隊還沒有廢物到把裏面的高級汙染物放出去，那麽怎麽會有地方和汙染源貫通？”
沈往漫不經心的回答：“我在3號區域發現了一條不存在的河流，非常寬闊且是活水，河流憑空出現也並不是汙染物的盤踞點，我當時順著河尋找源頭，走著走著就進了汙染源，還恰好碰到了小二十一。”
“那個吃飯時經常偷跑出去玩秋千的男孩？”
沈往嘖了一聲，“你的記憶力還真是好到離譜，我當時差點都對不上號了。”
周向折輕輕的嘆口氣，“他帶你去孤兒院了嗎？我去過，但他們不讓我進去。”
“看樣子傘也拿不回來了。”
“不是都說了嗎？我重新送給你一把新的傘。”沈往沒想到他還在在意這些，“那把傘留在孤兒院裏，就當是和回憶放在一起，現在的我們和小時候又不一樣。”
聞言周向折轉頭看向沈往。
片刻後周向折點點頭，“好，我想要一把可以兩人用的傘。”
周向折想：這場相認很有意思。
他們沒有哭著抱在一起，也沒有質問為什麽現在才相逢，甚至沈往都沒有問他為何一直都知道他是小十五而不相認，他們就是這樣普普通通的確認了對方的身份，然後一如既往的交換任務信息。
就像是他們沒有隔了十幾年，沈往依舊只是去醫院治療那麽幾天。
終於在治療完畢後，對著在醫院門口等著他的小七揮揮手，不需要說明他們就都明白。
他回來了。
不會尷尬不會陌生，不會覺得對方已經長成了其他的模樣，用著同樣的語氣同樣的姿態同樣的微笑。
雖然聽沈往的意思是……其實他在來這裏之前就知道他是小七了，但周向折覺得自己暴露的實在是太多，也無法判斷是在什麽時候被他看出來。
“可以兩個人一起用的傘？”沈往奇怪的看了他一眼，“你準備和誰一起用？”
周向折想了想，“可以和送我傘的人一起用，不過可能會遭到別人的視覺攻擊。”
沈往：……
想想也知道，周向折是中央城的大紅人，平日裏都在外面做任務，好不容易回來一次，竟然一反常態和另一個人一起撐傘，所有人不得驚掉下巴，這樣可怕的一幕不仔細看看以後看不到了怎麽辦？
沈往嫌棄的嘖了一聲，“幹壞事別拉上我，我沒這種興趣。”
轟的一聲，又是玻璃碎裂的聲音。
他們轉頭看向不遠處的天空，蝴蝶們組成的人形還在大力的撞著玻璃。
“既然這裏是畫作，他在撞的是畫框玻璃？”周向折突然反應過來。
“應該是吧。”沈往漫不經心的回答。
“能把它直接放進來嗎？”周向折琢磨著，“本來是想在夢裏找到他的本體。”
沈往瞥了他一眼，“這裏不是夢。”
“我知道，不管是不是夢都行，我只想接觸到它。”
“如果他的原身真的是安恒，那麽我判斷它的形態非實體，而是以精神狀態游蕩，我需要抓住它的靈魂。”
沈往聽明白了。
這個汙染物就跟玄學小說裏的靈魂出竅一樣，它原身是植物人，但在被汙染後靈魂離開身體到處作惡，還能把被汙染的人變成葉子掛在樹上，毛毛蟲啃食了葉子後蛻變成蝴蝶，蝴蝶受他操控，成為他的代言人。
“按照它的發瘋程度，應該很快就自己撞碎畫框玻璃了。”沈往說。
他的眸子閃過一瞬的紫，悄悄的把他豎起來的八層玻璃減去五層，嗯，現在幻蝶已經在撞第三層了。
“我其實很好奇一件事。”等事情做完後，沈往改變話題。
周向折看向他，“什麽？”
“這裏是以你為藍本的畫作……嗯，嵐說的。”
“既然是你的過去為藍本，我也看到了孤兒院和這家醫院，那為什麽沒有雨棠南城和你殺死過的S級汙染物【鹿神】呢？”
沈往好奇的問：“這對你來說不是一件大事嗎？”
周向折似乎沒有考慮過這樣的問題，沈往問後他猶豫了一下，就這麽沈默住了。
S級汙染物【鹿神】是成就了周向折名聲的可怕敵人，周向折為了處理掉它付出了很多，天賦的難以使用、汙染度居高不下甚至是外貌的改變，這件事幾乎改變了他整個人生。
可這副畫作裏竟然沒有出現過一絲一毫關於鹿神的東西。
豈不是很奇怪？
“或許它不是沒有。”周向折說出這句話，但實際上連他自己都不確定，“而是藏在什麽地方。”
“藏？”
“它是由鹿神教萬千信徒誕生出來的S級，每個信徒都會虔誠的為它奉獻自己的身體，鹿神也同樣是以精神存在的汙染物，所以這就導致它可以侵占每個信徒的身體進行轉移。”
“當年找到它都花費了大量人力，甚至為了確定他的位置，防汙染中心使用誘餌計劃，派人刻意被汙染並引誘鹿神進入自己的身體。”
沈往好奇，“成功了嗎？”
“當然沒有。”周向折搖頭，“那些被汙染的人都成了它最虔誠的信徒。”
“那你是怎麽找到它的？”
周向折再次沈默。
沈往意識到了什麽，他嘖了一聲，“我知道了，又是你那些‘舍己為人’的辦法？”
“也不算。”周向折道：“只是鹿神也知道，汙染並支配一個S級異變者，比汙染幾千個普通人更合算。”
人是利益動物，由人變成的汙染物自然也是逐利的怪物。
所以，只不過是周向折的一點暗示，它便想要試試控制一個S級異變者，反正就算是失敗了也可以轉移到其他信徒身上，然而它不知道周向折的天賦是【吞噬】，所以一旦它進入周向折的身體便再也無法離開。
逐利者終究會敗在利益上。
“好吧。”沈往聳聳肩，“反正是以前發生的事情，繼續追究下去就顯得討人厭了。”
周向折註視著沈往，金色的眸子裏帶著一點很輕微的笑意。
他其實很想讓沈往追究下去，因為他能從這些話語中感受到沈往正在在意他。
人總是喜歡別人的關心，當然也包括他。
“我們去蝴蝶撞墻的位置，正好可以在第一時間接觸。”沈往說。
周向折看著沈往邁出腳步，和他同款式的黑色作戰服被風掛起，揚起一個衣角，露出裏面同色的緊身服。
“沈往。”他喊了沈往的名字。
沈往停住腳步轉頭看向他，卻迎來了一個擁抱。
周向折的身上很暖，他有點潔癖，所以身上的衣服從來都很幹凈，不同於他本人冷酷的外貌帶著暖暖的陽光味道。
周向折想：雖然很俗，但是我想擁抱他。
“沈往。”周向折又喊了他的名字一次。
“小十五，我好想你。”
沈往感受到周向折擁抱裏的力度，眼底深處的冷淡就這麽一點點軟化下來，眼神裏久違的染上了溫情。
他伸手回抱回去，將這個完成了一半的擁抱做完。
“嗯，我知道。”
……
另一邊，蝴蝶總算撞碎了最後一層玻璃，它們謹慎的往前飛，直到確定前面沒有玻璃了才放下心來，蝴蝶們上下翻動，將形體拉長又縮短，顯得更加詭異。
它發出扭曲的笑聲，到處搜尋著周向折和沈往的所在地。
“人在哪裏？！”
“要重新把你們塞進夢境裏去！”
“不能醒來，我的夢誰都不能醒來！”
幻蝶凝聚成一個人的模樣，但周向折怎麽說也是個S級異變者，以他為藍本的畫作非常大，它的眼前到處都是它不認識的建築，要是這麽尋找還不知道要找多久。
在猶豫過後，幻蝶瞬間散開，無數蝴蝶四散朝著不同的方向飛去。
這才是尋找他們的最好方法。
所有的蝴蝶都是它，只要找到他們就可以召喚回其他蝴蝶再凝聚到一起。
周圍是大大小小的涼亭，一座座建築屹立在涼亭周圍，蝴蝶們不斷飛舞，但就在這時，哢嚓一聲，天空響起驚雷。
“嗯？”幻蝶擡起頭來望向天空。
天氣逐漸陰沈起來，空氣中的水汽也越發的重，不過幾分鐘雨水竟然稀裏嘩啦的落下來，蝴蝶翅膀變得沈重，它們飛舞得越來越慢，最後只能停在能擋住雨的地方避開這些雨水。
幻蝶卻難以理解。
“為什麽？”
“只是普通下雨而已，卻影響了蝴蝶飛行？”
幻蝶是以精神狀態存在的A級汙染物，所有的蝴蝶都是它支配的寄生汙染物，換句話說：蝴蝶其實是它汙染的具象化。
普通的雨當然不會打濕蝴蝶的翅膀，也不會影響它們的飛行。
可是現在，這場雨卻真真實實的影響到了一切。
幻蝶的心沈到谷底，它下意識覺得不對勁，但又覺得又能有什麽不對呢？
它可是精神汙染物，一旦出問題就可以迅速離開，根本就不會受到傷害，甚至連一個S級異變者都只能選擇進夢境找它。
所以，一定沒事。
幻蝶安慰著自己，卻越發的覺得焦躁不安。
它作為A級汙染物在這個汙染源裏盤踞近二十年，從未遇到過比它等級還高的汙染物，所以它不明白這種焦躁不安是出於汙染物的本能，是獵物對狩獵者最本能的恐懼。
雨越下越大，到處都濕漉漉的，蝴蝶們的翅膀都黏在一起，像是塗上了膠水，連顫動都無能為力。
轟隆一聲，雷聲更大了，天色也越發的昏暗。
幻蝶終於開始打退堂鼓，它想離開。
它操控著一只蝴蝶往外飛，但剛離開藏身的亭子一沾到水便慘叫一聲。
劇烈的疼痛讓它差點直接暈過去，沾上水的翅膀如同沾染上濃烈的硫酸，轉瞬間便腐蝕了大半。
“這是什麽？！”幻蝶驚恐的大喊著。
雨聲中傳來撞鐘的聲音，幻蝶猛地轉頭看向鐘聲發出的方向。
什麽都沒有，到處都是雨水，沒有鐘也沒有人，大雨傾盆落下，幾乎所有的蝴蝶都沾染上水漬，它們連一點反抗都沒有的直接被腐蝕，在雨水下只殘餘焦黑的痕跡。
“咚，咚……”
撞鐘聲越來越近，幻蝶不斷的試圖尋找，卻一無所獲。
“你是什麽？”
“你在哪裏？”
“你想幹什麽？！”
撞鐘聲還在繼續，甚至連幻蝶不存在的耳朵都要破損流血，幻蝶想要沖進雨水裏眼前卻是腐蝕成黑渣的蝴蝶，它一動都不敢動。
鐘聲停歇，還未等幻蝶松一口氣，緊接著傳來的便是隱隱約約萬人重合的祈禱音。
“這世界正陷入錯誤，我們皆是貪婪的罪人。”
“神明降下懲罰，所有人類都將無家可歸。”
“世界傾倒，日月無序，唯有偉大的‘鹿神’現身庇佑！”
“偉大的鹿神！包容的鹿神！神聖的鹿神！”
幻蝶看向雨中，在雨落裏似乎有人類的痕跡在一點點接近。
“誰？”幻蝶想躲，但周圍全都是雨。
雨形成一片幕布，遮擋住所有視線，混混沌沌的雨霧中只能看到一個個影子。
它什麽都看不清。
“鹿神為庇佑而來，灑下恩澤萬物的雨；鹿神為救世而來，留下供人敬仰的影。”
“人人為鹿神，鹿神為人人。”
“你又是誰？為何來面見鹿神？”
幻蝶再也待不住了，強烈的恐懼感侵占了它的大腦，它迅速操控一只蝴蝶強忍疼痛撞入雨幕中。
如果再不離開的話，會死！
但即使如此，它也沒有逃離，一條條金色的絲線在雨中抽出，每一根絲線都牢牢的困在它看不見摸不著的靈魂上，幻蝶尖叫著掙紮，但絲線卻越來越緊，直到蝴蝶翅膀都齊齊被切斷落下。
“啊！”幻蝶疼得大叫，“放開我，放開我！”
“□□徒！”
“不純粹的信仰是對鹿神的褻瀆！”
“殺死它！”
“不對，要感化他，鹿神從不殺生，鹿神如此仁慈，沒關系，他會被鹿神感化。”
幻蝶睜大眼睛，它眼睜睜的看著那條金色的絲線自雨幕中鉆入蝴蝶的腦殼，彩色的蝴蝶翅膀一點點被染成金色。
“不！”
不遠處，沈往和周向折猛地擡起頭來，他們齊齊看向遠處的天空。
沈往是畫作的主人，周向折是畫作的基礎，所以他們同時感覺到了不對勁。
“怎麽回事？”沈往皺了下眉，“那邊，下雨了？”
周向折也奇怪，“畫作裏也會下雨？不是說畫作最忌諱被雨淋濕嗎？”
他們對視一眼，眸子裏帶著謹慎。
沈往看著那片烏雲沈默了片刻，“周向折，雨棠南城為什麽會叫雨棠南城？”
“國內有五大高墻，分別在不同的方向，為了保留原區域的特色取得名字，雨棠南城是由於高墻位置在過去名為‘雨城’，便取了雨字。”說到這裏周向折皺了下眉，“所以雨棠南城常年多雨。”
“……不是吧。”
沒有繼續溫存下去，他們立刻趕往下雨的地方。
剛踏出那條街，他們的眼前便迅速換了個地方，雨嘩啦啦落下，瞬間濕透了他們全身的衣服。
沈往擦了一把臉上的水，“好大的雨。”
周向折一頭銀色長發被打的濕漉漉黏在一起，他擡起眸子看向前方，眼神裏帶著銳利和寒意。
伴隨著新的敲鐘聲一起出現的是一具棺材。
棺材隱隱約約陳列在雨中，很快就被灌滿水，雨劈裏啪啦打在水面上，泛起一圈圈漣漪，沈往想過去看看，卻被周向折一把拉住。
“我感覺不對勁。”周向折說：“別過去。”
沈往看著周向折，“為什麽？”
“我的天賦回來了。”周向折微微皺眉。
在吞噬掉鹿神後周向折就無法再使用自己的天賦，那是一種管道被淤泥堵塞的感覺，但是現在他感覺那條名為天賦的管道似乎被沖開了一點，他隱隱約約可以勉強使用。
這可不是一件好事。
吞噬和鹿神是一種制衡，它們在周向折的身體裏誰都無法幹掉誰，於是只能僵持下去，周向折成為了活著的禁錮鹿神的牢籠，鹿神也同時致使周向折的天賦無法正常使用。
雙方一旦出現一點改變都是一件大事。
沈往明白了周向折的意思，他點點頭沒有繼續往前走，但棺材卻發生了響動。
先是砰的一聲，棺材劇烈的晃動起來，伴隨著晃動的還有尖叫和嗆咳聲。
“放開我！放我出去！”
沈往聽出來，這好像是……幻蝶的聲音？
“救我，救救我！”
“為什麽你們都沒有發現，咳咳，我醒著，我一直都醒著！”
“咳，咳咳，我還活著，我能，聽到你們說話，不要放棄我！”
周向折比沈往更懂一些，他很快就明白了幻蝶是什麽意思。
“安恒雖然是植物人，但大概率是那種有感覺能感知到外界但無法醒來的植物人。”周向折說：“他躺在病床上，能清晰的知道自己被家人拋棄，被接到臨終關懷中心，甚至連動都動不了一下。”
“也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他才會認為睡覺是一件可怕的事情，才會擁有這樣的汙染天賦，並執著的拉著受害人進入夢境。”
沈往想了想自己如果沒有睡著，但是一直閉著眼睛身體無法動彈，能聽到所有聲音，皮肉躺到爛掉發臭，就算是疼到快死了也無法發出信號。
……比癱瘓的人還悲慘。
轟隆一聲，一道閃電照亮了整個雨幕。
也就是在這時沈往和周向折才發現在棺材後面站著無數人影，他們影影綽綽的站在雨裏，每個人都雙手交握，形成虔誠的手勢。
而無數條金線連接在棺材上，將整個棺材都包圍起來。
撞鐘聲越來越近。
周向折眉頭皺的越發的緊，他浸在雨水中註視著那些人影，是他將鹿神吞噬，所以他也萬分熟悉站在雨中的這些人，他的記憶力那麽好，甚至可以想起這些受害者在三年前站在什麽位置，被鹿神控制到什麽程度。
所有人影齊刷刷擡起頭來，金色的瞳孔裏倒映著沈往和周向折的身影。
沈往看著它們，“這是畫作裏的鹿神？”
“不。”周向折卻搖搖頭，“它們身上的汙染和鹿神一樣。”
“鹿神很特殊，它是以信仰被汙染，誕生便是S級的汙染物，不只是信徒，就連雕像、文學、畫像也會給予它力量。”
說著周向折皺起眉頭來，“以我為藍本的畫作裏不可能不出現【鹿神】。”
所以，鹿神便以這樣特殊的形式洩露出些微汙染，凝聚在畫作中和周向折遙遙對立。
人影們舉起手來，金色的眼睛似乎在發光。
它們齊聲呼喊——
“鹿神！歡迎歸來！”
“鹿神！世界需要您！”
“鹿神！請您憐憫你的子民！”
明明只是S級汙染物散發出來的細微汙染，在此刻卻遠比沈往見過的所有A級汙染物都要詭異。
“世界才不需要這樣的怪物。”周向折開口。
只見那個慣常平淡的男人眉眼裏充斥著冰冷，他的神情可怕又疏離，整個人像是寒山上的冰，雨水打濕他身上的衣服，卻讓他更增危險感。
“滾回去。”
人影們沒有撤退，它們甚至沒有停下嘴巴，依舊舉著手繼續齊聲呼喊。
周向折眼神裏越發危險，他折起自己的袖口，露出手腕上銀色的手鏈，他並沒有拆下它們，而是普普通通的對著人影伸出手來。
在他攥起手的那一刻，所有人影的呼喊都突兀停止，它們舉著手，眼神呆滯的看著天空。
一只漆黑的帶著耳朵的球狀物突然從地面鉆出，如同海豚躍出水面，但它不是出來玩，而是一口將呼喊的人影全部吞掉。
黑色的球狀物落回地面，尾巴還在外面晃了晃。
沈往：……？
沈往轉頭看向周向折，此時的周向折輕輕的松了口氣。
周向折沒有使用鹿神的汙染，他甚至連汙染抑制器都沒有拆下，所以，這其實是周向折原本的天賦。
S級天賦【吞噬】，可以將所有低等級汙染物全部吞噬的能……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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